贝浩登上海｜李培个展 “墨息” 即将开幕
撰文：费大为
李培是我三十年的老朋友。他的作品在贝浩登（上海）和中国公众见面，我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。这是他第二次在中国内地的展览，上一次是在北京的今日美术馆（2009年）。
李培（1956年）比我小两岁，比我晚一年移居巴黎（1990年）。和大多数那个时代抵达巴黎的外国艺术家一样，初来乍到的生活是一段艰难的经历。那时的李培根本没有足够的钱来购买绘画颜料。他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一袋用于野外烧烤的木炭，想试试看木炭在纸上画画的效果。没想到这一尝试使他从此走上了以木炭为主导的艺术道路，开始了他在黑白绘画上的种种精彩探险。
笔触 b-38, 2022.碳墨纸本. 220 x 152 cm. 图片提供：艺术家与贝浩登
木炭在韩国文化中具有特殊含义，它有除湿、辟邪的功能。在韩国农历正月十五的那天，人们都要举行烧月亮屋的仪式（달집태우기），燃烧用松树枝搭成的月亮屋。燃烧松木的过程所剩下的木炭是一种净化的物质，具有精神的性质。
廉价的木炭使李培可以放手去探索这种材料的可能性。在黑色的木炭绘画里，他不再感到自己远隔重洋、背井离乡，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和自己的文化找到了深刻的联系。在这个只有黑白的世界里，李培也感到自己又一次相遇了碳墨、书法和自己的童年生活。
在窑中制造木炭. 摄影：An Hong Bum
图片提供：艺术家与贝浩登
李培三十多年来的木炭绘画整体上是在探索同一个问题：怎样做是木炭这种特定的材料才能表达的？木炭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？把人和工具、材料放在同等的位置上，去倾听材料和工具，而不是人对它们的绝对控制，正是这种东方式的思考方式激励着李培的工作。他把木炭如镶嵌画那样在画布的平面上展开，然后打磨成一个整齐的平面，让木炭上的黑色木纹自己放射出斑斓的色彩（“浴火重生”系列）。他把一些燃烧过后的黑色木炭捆起来放在展厅，吸光的墨黑色与白色的展厅之间产生强烈的对比；他将火烧月亮屋的过程影像呈现于展厅，让观众体验木炭的牺牲仪式和木炭在传统文化中的神圣性。他做过一系列类似极少主义的黑白绘画，却在黑白的边缘上漂浮着类似日珥那样捉摸不定的痕迹（“景观”系列）。他的“未命名”布面丙烯材料系列则使用了12层丙烯涂料，赋予木炭墨色的笔触以力透纸背的特殊效果，看上去温润而又神秘。
笔触 b-9, 2022.碳墨纸本. 220 x 152 cm. 图片提供：艺术家与贝浩登
2020年前后，李培开始了他另一个新的系列“笔触”。在这个系列中，艺术家使自己面对更为严峻的挑战：他用宽笔蘸上被丙烯稀释的黑色碳粉，在白纸上划出宽阔的线条。这个系列最明显的特征，就是一旦下笔就不允许有任何犹豫和改动。此时李培已进入到东方水墨画和书法的核心领域。一切都取决于艺术家如何下笔、如何运笔。笔法和墨色的运用统领了一切。艺术家在行笔的过程中必须通过极端地控制，以忘却控制。
为了倾听木炭自己的需要，李培非常用心地让线条去唤醒身体内部最深刻的记忆，用以引导手势的运作。运笔前后的每一瞬间都是心理时间的展开。他笔下的线条，既可视为木炭的自我表演，也是艺术家长期积累的文化素养的升华。李培还为笔触的运行保留了很多随机性和偶然性，让手的颤动和线条的翻滚与停顿融入作画的过程。黑色的宽线条笔触在李培的笔下变成自由的、鲜活的、有生命的、自在自为的存在。
烧月亮屋, 2020. 影像静帧截图. 图片提供：艺术家与贝浩登
在笔触的游戏中，李培还发展出几个有趣的方向：他的笔触不仅是在平面的二维空间展开，他还试图用拐弯扭转的笔触运作，制造一个在三维空间中的线条。我惊奇地发现，他的宽笔触在转弯后的弧度上甚至还可以看到反光。
因此，李培的“笔触”系列是具有三种维度的作品：平面的二维，空间的三维，和时间的第四维度都在这里聚合。
贝浩登（上海）此次的展览更多地呈现了“笔触”系列中的短线条作品。这些作品展现的或是皱褶起来的长线条、断裂的长线条，或是短线条的铺设。有的短线条还运用了柳树、松树、葡萄藤和橡树等不同树种的木炭粉来制作。它们既体现了艺术家运笔时的心态变化，也是艺术家对画面节奏感的一些尝试。如果长线条是一次深呼吸，那么短线条就是很多次的呼吸和多种思绪的并列。
这次展出的三件雕塑是李培最新的作品，它们证明李培确实有把自己二维的“笔触”系列变成三维的想法，它们预示了李培未来的创作发展思路。
2022年10月21日
李培肖像, 2022. 摄影: Guillaume Ziccarelli. 图片提供：艺术家与贝浩登
李培的单色画实践是一场严肃的、沉浸式地步入黑暗的旅程。他巧妙地模糊了绘画、雕塑和装置之间的界限，发展出了跨越类别的抽象美学，为非彩色形式的创作注入了有形的深度与强度。直至21世纪初，他一直只使用原始的木炭创作，在画布上用烧焦的木片或木块拼贴出简约而精致的马赛克般的组合，以及采用更为大型的碳化树干进行雕塑般的装置排列。木炭，一种通过燃烧木材获得并用于起火的材料，为生命的循环提供了强有力的隐喻，这进一步激发了李培的探索，包括其中所暗示的时间的第四维度。艺术家近期已经将创作只聚焦于炭墨——一种接近煤烟的物质，李培在其最新系列作品中分别使用了碳墨于布面与纸本上作画，定格了随机的运笔和元素以及蕴含其中的时间。
李培的作品曾在世界各地的美术馆和机构被广泛展出，包括 Phi Foundation, 加拿大蒙特利尔；Indang 美术馆，韩国大邱；Wilmotte Foundation，意大利威尼斯；Paradise Art Space，韩国仁川；玛格基金会博物馆，法国圣保罗德旺斯；法国瓦讷美术馆；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，法国巴黎等。李氏的作品被纳入数个公共收藏，包括国立当代美术馆（MMCA），韩国果川；首尔美术馆（SEMA），韩国首尔；三星美术馆Leeum，韩国首尔；湖林博物馆，韩国首尔；Paradise Art Space，韩国仁川；玛格基金会博物馆，法国圣保罗德旺斯；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，法国巴黎；赛努奇博物馆，法国巴黎；Baruj Foundation，西班牙巴塞罗那；Privada Allegro Foundation，西班牙马德里；Medianoche Foundation，西班牙格拉纳达以及Phi Foundation, 加拿大蒙特利尔等。